”
回渔村的路上,郑大山不知从哪里借来了一辆破旧的三轮摩托车,突突突的噪音极大。蓝溪和李秀兰挤在后面的车斗里,裹着一条散发着机油和鱼腥味的旧棉被御寒。道路依旧颠簸不平,车窗外的风景从城市的边缘逐渐过渡到荒凉的田野、滩涂,最后是那片熟悉的、灰蓝色的、在冬日寒风中显得格外沉寂的海湾。咸腥而冷冽的空气灌入鼻腔,那是故乡最原始的味道。
终于,那个低矮的、被烟熏火燎的墙壁斑驳陆离的小院,出现在视野尽头。黄昏的暮色中,它显得如此渺小、脆弱,仿佛随时会被身后那无边无际的、灰暗的海天吞噬。但屋顶烟囱里冒出的那一缕细细的、带着柴火气息的青烟,却又固执地宣告着它的存在和一丝微弱的暖意。
走进院门,一切仿佛都与她离开时别无二致,甚至更加破败了几分。墙角堆积的渔网似乎更旧了,晾衣绳上挂着的衣服打着更多的补丁,地面坑洼处积着前几日下雨留下的浑浊水洼。屋里,那盏昏黄的白炽灯依旧是最主要的光源,墙壁上洇湿的水渍和霉斑范围似乎扩大了些,家具陈旧,处处透着经年累月、难以掩饰的清贫气息。
但屋里却被收拾得异常整洁,甚至带着一种过于用心的、近乎笨拙的隆重。那张小方桌上,铺着一块洗得发白却熨得极其平整的旧桌布,上面摆满了菜——一大海碗冒着热气的红烧带鱼(显然是下了重油,鱼炸得有些过火边缘微焦)、一碟金灿灿的炒鸡蛋(油放得很多)、一盘碧绿的炒青菜、还有一小盆她小时候最爱喝的、加了芋头的咸粥。所有的菜量都大得惊人,仿佛是要弥补她离家这些日子所有亏空似的。
“快,快坐下吃!路上累坏了吧?饿不饿?”李秀兰忙不迭地给她拿筷子、盛饭,眼神几乎一刻也舍不得从她脸上移开,贪婪地端详着,仿佛要将这两年多的分离一口气看回来。
蓝溪顺从地坐下,拿起筷子。饭菜的味道很重,油盐都放得足,是记忆里最朴实、最扎实的渔家口味,带着一种毫无保留的、恨不得把最好的一切都掏给她的赤诚。她吃得很香,不断地说“好吃”,李秀兰和郑大山就坐在对面,几乎不动筷子,只是看着她吃,脸上洋溢着近乎奢侈的满足和幸福。
然而,在这温暖的团聚氛围中,蓝溪敏锐的、受过专业训练的眼睛,却无法忽略那些更加刺目的细节:郑大山鬓角的白发已经蔓延到了大半头,如同染了一层寒霜,额上和眼角的皱纹深刻得像是用刻刀凿出来的,握着筷子的手,指关节粗大变形得更厉害了,那是常年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