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的日头仍毒,陈浩担水往返井台与厨房,汗水浸透了那身刚换上的练功服。
后台的行头箱沉重得很。他打开一口描金箱,见里面蟒袍金线闪烁,手指抚过精细纹样时,不禁想起从前见县太爷出巡的排场,竟不及这戏服华丽。
“手脚轻些!”老何突然现身,“这一件行头抵你十年吃穿。”
陈浩缩回手,继续埋头干活。
夜幕降临,陈浩浑身酸疼。晚饭多了一个窝头,他狼吞虎咽吃完,恨不能立时倒头睡去。但戏班的夜晚才刚开始。
后院点起灯笼,学徒们开始夜功。陈浩在一旁打扫,眼睛却追着那些练功的人。一个与他年岁相仿的少年正在练枪花,银枪舞成白光,忽然脱手飞出,直朝他面门而来。
陈浩侧身闪避,伸手一抓,竟将枪稳稳接住。全场静了一瞬。
老沈头眯眼走来:“练过武?”
“不曾。”
“那怎接住的?”
“在家常接父亲扔的柴捆,接惯了。”
老沈头不再多问,只道:“明日早起半个时辰,跟马三爷压腿。”
那练枪的少年取回枪时,狠狠瞪了陈浩一眼。
夜深人静,通铺鼾声四起。陈浩躺在硬板床上,浑身酸痛难眠。窗外残月如钩,远处传来吊嗓声,凄清得揪心。他悄悄摸出枕下的布偶,紧紧攥着。那布偶已很旧了,线头松散,颜色褪尽,仍是姐姐多年前缝的样式。
想起没有下落的姐姐,想起突发疾病离他而去的母亲,一滴泪无声落下,陈浩将脸埋进薄被中。他才十四岁,却已尝尽世态炎凉。
门外忽然有响动。陈浩急忙擦泪,装睡。门吱呀开了,老沈头悄步走进,在各床间巡视。到陈浩床前时,班主停下脚步。陈浩闭眼屏息,感到班主的目光在他脸上停留,随后一件外袍轻轻盖在他身上,带着淡淡烟草气。
脚步声远去了。陈浩摸着身上外袍,怔忡良久。
次日天未亮,他就被叫起。雾气朦胧中,马三爷已等在院中。压腿、下腰、翻跟头,每样都让陈浩痛得龇牙咧嘴。马三爷亲手帮他压腿,疼得他几乎落泪。
“疼也得忍。”马三爷声音沙哑,“戏班里,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
晨练后又是整日杂活。戏班规矩多如牛毛:吃饭不能出声,走路不能晃肩,见师长要躬身行礼,角儿说话不能插嘴......陈浩时时小心,处处留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