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孝孺的身子,摇摇欲坠。
朱允炆伸出的手,停在半空,尴尬无比。
他那张原本欣喜的脸上,此刻写满了错愕和被冒犯的薄怒。
他想不明白,自己贵为储君,屈尊降贵去搀扶一个臣子,对方为何敢如此不识抬举?
方孝孺没有理会他,甚至连一个眼神都吝于施舍。
他只是用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最后看了一眼这座辉煌而冰冷的奉天殿。
这里是权力的中心,是文官的圣堂,也是埋葬他所有理想和尊严的坟墓。
他转过身,拖着沉重的步子,一步,一步,走向殿外。
每一步都踩在光滑如镜的金砖上,却发出闷雷般的巨响,不是踩在地上,而是踏在所有人的心脏上。
大殿里的文武百官,纷纷向两侧退开,为他让出一条宽阔的通道。
没有人敢直视他的眼睛,那里面翻涌的怨毒和死气,浓郁得几乎要化为实质,看一眼都觉得浑身发冷。
方孝孺就这么走着,走过齐泰,走过黄子澄。
那两个曾经和他并肩而立,高谈阔论削藩国策的同僚,此刻头垂得比谁都低,身体缩成一团,恨不得把自己变成殿内的一根柱子。
废物。
两个只会摇唇鼓舌的废物。
方孝孺心中冷笑,嘴唇却抿成一条僵硬的直线。
他走出了奉天殿,刺目的阳光照在他脸上,他却感觉不到丝毫暖意。
只有无尽的冰冷,从头顶的官帽,一直灌到脚底。
金陵城的天,要变了。
而他,将是这场风暴中,第一个被撕碎的祭品。
奉天殿内的死寂,在方孝孺的身影消失后,才被打破。
朱元璋那慵懒的声音再次响起,这一次,却带上了几分金戈铁马的肃杀之气。
“李景隆何在?”
话音刚落,一个身材高大,面容英武的青年将领从武将队列中跨步而出。
他身穿一套华丽的锁子甲,走动间甲叶碰撞,发出清脆悦耳的声响。
正是曹国公,李景隆。
他大步走到殿中,单膝跪地,动作干脆利落,声音洪亮如钟:“臣,李景隆,在此!”
朱元璋看着他,眼神里带着审视。
这是他外甥李文忠的儿子,是将门之后,也是他特意留给孙儿的武将班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