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闻,去年清丈伊始,湖州府便接到了董范两家许多侵占田亩、隐匿丁口的案子。”
“衙门虽然处置了几件是非分明的案子,但积压的案情仍旧越来越多,可谓争先投牒,填塞途巷。”
“董范两家见此情形,又深明朝廷清丈决心,不敢忤逆,便以‘冯谖烧券’故智,挨个找到家中田契的原卖家,允许卖家用当年售价一半的价格赎回田地。”
“退田本是好事,然而此举非但没有平息民愤,反倒将原本观望的百姓卷了进来。”
“据说,彼时谣言四起,只要登门去闹,便能拿上一笔‘息事宁人’的钱财,一时蜂拥而至,集者数千,叫门喝骂。”
“随后便越闹越大,事情便失了控。”
“这些都是臣自坊间道听途说的,未必做得准。”
徐阶娓娓道来的模样,显然不像两耳不闻窗外事。
尤其只转述些许坊间传闻,尺度拿捏着实到位。
朱翊钧笑了笑,反问道:“那徐少师彼时乍听此事,以为是意外,还是有人算计?”
徐阶闻言,不由得看了一眼还在凉亭外不省人事的张辅之。
公布完答案再来考校?
徐阶摸不准皇帝路数,只得模棱两可道:“董家占地两万亩,典当行一百六十处,奴仆千人,大船三百艘,范家虽比上不足,亦不远矣。”
“如此资财,必然少不了欺行霸市之举,百姓争相诉案,实在情理之中。”
“不过,此后的谣言来得未免过于奇怪,冯谖烧券向来都是收买民心的好手段,着实不该愈演愈烈才对。”
“臣彼时听闻此事,也一时分不清楚。”
“不曾想,竟真有人在背后煽风点火!”
徐阶抬起手,颤颤巍巍指向张辅之,一个劲摇头晃脑:“幸有陛下明察秋毫,洞若观火,否则,若是让此贼入了中枢,说不得便是严嵩、秦桧再世!”
明察秋毫,洞若观火,不是马屁,是徐阶由衷的赞叹。
浙江远在千里之外,别说有什么阴谋诡计了,就算是有人举兵造反,朝廷都得等奏疏往来好几次,才能知道举的是谁旗帜。
在浙江巡抚汪道昆不作为的情况下,皇帝能直接喊出太仓张氏的名字,谁听了能不悚然?
朱翊钧当然知道徐阶在想什么,他一副尽在掌握的表情,从容解释道:“不是朕洞若观火,是北镇抚司忠心任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