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放下碗,从行囊里翻出纸笔,油灯的光晃得纸页微微颤,他握着笔,却迟迟落不下去:想写边塞的冷,怕她担心;想写自己安好,又觉得违心;想问问家里的梅花开了没,问问她夜里有没有踢被子,话到笔尖,竟仅有满纸的牵挂,不知从何说起。
直到三更天,油灯快烧尽时,他才写下四句诗:
“苜蓿峰边逢立春,胡芦河上泪沾巾。闺中只是空相忆,不见沙场愁杀人。”
写完后,他把纸折了又折,塞进贴身的衣袋里——这诗终究是寄不回去的,安西到长安,隔着三千里风沙,一封家书要走半年,等信到了,立春早过了,他还是想写,像这样把思念落在纸上,仿佛妻子就能看见他此刻的模样。
这年深秋,岑参随都护府军队巡边至轮台(今新疆轮台县)。夜里宿在戈壁滩上,他裹着皮毯,听着帐外的风沙打在帐篷上,像无数只手在敲。听见远处有马蹄声,副将进来禀报:“有长安来的入京使,要往安西都护府送信,路过咱们这儿歇脚。”
岑参坐起来,连鞋都没顾上穿,赤着脚就往帐外跑。月光下,那入京使的马身上还沾着沙,马背上的皮囊鼓鼓的,想必装着不少家书。他几步冲过去,抓住入京使的胳膊,声音都在抖:“兄台,能否能否替我带封家书回长安?就送朱雀门附近的岑府,我妻子张氏收。”
入京使愣了愣,随即点头:“无妨,我明日一早就得走,你得快些写。”
岑参连声道谢,转身往帐里跑,连脚底被石子硌出了血都没察觉。他摸出纸笔,油灯被风吹得明明灭灭,他的手也在抖——想写的话太多了:轮台的风沙比苜蓿峰还大,他的皮袍袖口磨破了;上次巡边时,他捡到块好看的戈壁玉,想带回去给她做个簪子;他夜里总梦见自家小院的柳树,梦见她在树下纺线可纸太短,时间太紧,他写了又改,改了又写,最后写下短短几行:
“吾在轮台安,勿念。冬寒,多添衣。盼归。”
写完后,他想再添句“我想你”,笔尖却顿住了——边塞的将士,哪有那么多柔情可诉?他把信折好,塞进入京使手里,又从怀里摸出块碎银子递过去:“兄台,路上劳烦你多费心,这银子买点茶水喝。”
入京使推辞不过,收下了信,转身要走时,看见岑参的双袖都湿了——不知何时,眼泪把皮袍的袖口浸得透湿,连鬓角的发丝都沾着泪滴。“岑判官,”入京使停下脚步,轻声说,“你放心,信我一定送到。”
岑参站在月光下,看着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