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耽离世,不过才半年。
木漪完全成了一个粗鲁野蛮的丫头,曾经用来插瓶的芙蓉和和遮阳的荷叶都成了她卖钱的成本,下河洗衣,田里放牛,水里捞虾,蚌里撬珠,什么来钱快便学什么,然后去做,去挣钱。
被别人欺负了,她就破口大骂,别人少给了钱,她就撒泼打闹。
云水县这般小,她终于也开始抢谢春深的饭碗。盖房子的时候,她能挑碎石,搬砖头,搅泥糊墙,两个人在上工当天便碰了面。
木漪连多余的眼神也没有给他,撸起袖子就是干,动作娴熟。
谢春深少见地觉得心下憋闷。
他从始至终不认为自己忘恩负义,也没觉得自己有什么错。
天地不仁,弱肉强食,适者生存。
他当初若祭钱还师,只会遭泥瓦匠的一顿暴打,更何况,他需要借着这些藏下的钱和积攒蛰伏出的本事和学识,离开这个若梦魇一般的破落地方。
但望着木漪瘦弱的背影。
他站在不知哪里方向吹来的风中,脑海中猛然浮现出当日在家塾中的那一句话:春深寒常,涟漪不鸣。
灿烂的春光已经随冬季泯灭,只剩下辛劳与麻木忍耐,熬过冬季的干冷气息。
譬如他,亦譬如她。
木漪跟他就像木耽这句话里的前后对应一样,他与她先后成为了一样困苦、卑微又不甘的人。
要蛰伏下去了。
有一个人,与他一样,被迫悄悄等待春季。
思及此,谢春深有一丝暗喜,他心下庆幸着木漪的堕落和沉沦。
于是上去主动跟她说话,甚至都不计较她今天来与自己分一杯羹:“木漪?”
“......”
见她不语,他转手帮她搬来一箩筐沙土。
木漪见状,只是弯腰拖走箩筐,却仍旧不打算理睬他。
谢春深微愠,在她弯腰转身时拉住她的袖子,看向她涨红了的脸:“说话!”
谢春深记得很清楚。
木漪看向他时,眼中浓浓的讥讽。
她终于说话了,可还不如不说:“滚开,白眼狼。”
周围的人都看向他们。
谢春深黑下脸来。
木漪使劲挥开他的手,继续背过身去墙边干自己的活。
他也不再自讨无趣,只在暗地里观察她干活时喘不上气的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