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已深,白日里苏府的喧嚣与热闹早已沉淀下来,如同退潮后的海滩,只留下无边无际的寂静与清冷。府内大多数灯火都已熄灭,唯有家主苏文翰的书房,依旧亮着温暖的烛光,透过雕花木窗,在庭院冰冷的石板上投下斑驳而摇曳的光影。
书房内,银丝炭盆烧得正旺,驱散了江南冬夜的湿寒。四壁书架直抵天花,密密麻麻陈列着经史子集、各地志异,以及更多外人难以得见的商业账册、水路图志与工坊秘录。空气中弥漫着陈年书卷的墨香、淡淡的檀香,以及一丝若有若无的、属于顶级徽墨的清冽气息。
苏文翰并未坐在那张宽大的紫檀木书案之后,而是与女儿苏清音隔着一张梨花木嵌螺钿的小圆桌,相对而坐。桌上没有茶点,只放着两封已然展开的信笺。烛光跳跃,映照着他略显凝重疲惫的面容,白日里在宴席上的从容与笑意早已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沉的忧虑。
苏清音依旧穿着那身月白常服,在温暖的室内未着斗篷,更显得身姿单薄,然而她的背脊挺得笔直,神情专注而冷静,那双烟水般的眸子在烛光下显得愈发深邃,正逐字逐句地阅读着手中的信笺。
“音儿,你都看完了?”苏文翰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打破了室内的沉寂。
苏清音轻轻放下信笺,抬起头,目光清亮地看向父亲:“看完了,父亲。是蔡太师府上的长史,通过江宁织造李公公递来的话,还有这封算是初步的意向书契?”
“嗯。”苏文翰沉重地点了点头,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光滑的桌面,发出沉闷的“笃笃”声,“意思很明确。蔡太师瞧上了咱们苏家的产业,想‘合作’。名义上是入股,借他的人脉和影响力,助我苏家‘更上一层楼’,将生意做得更大,甚至触达天听,获取更多专营之权。”
他顿了顿,嘴角扯出一抹苦涩的弧度,“条件,你也看到了。他要我们苏氏漕运、丝绸、银钱三大核心产业,各让出三成干股,却只按去年账面净值的一半作价入股,且不参与实际经营,但需享有不低于五成的分红权。同时,所有涉及官府的文书、关税、专营许可,皆需经由他太师府的关系打点,这其中的‘打点’费用,自然也算在我们头上。此外,还要求我们公开部分丝绸织造、尤其是‘秋水缎’和缂丝的核心工艺,美其名曰‘便于朝廷监管与推广’”
苏文翰越说,语气越是沉郁,到最后,几乎是咬着牙说道:“这哪里是合作?这分明是明火执仗的抢夺!是要趴在我苏家身上吸血,还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