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中义一的视线,如同生了锈的齿轮,咯吱咯吱地,艰难地落在了那张薄薄的纸上。
上面没有多余的废话,只有一串冰冷的、触目惊心的数字。
“过去二十四小时:”
“主力部队,向前推进距离:不足一公里。”
“外围遭遇战:三十七次。”
“阵亡:五百一十三人。”
“伤:不计其数。”
“战果:零。”
田中义一看着那份报告,身体控制不住地晃了晃。
他想反驳,想怒吼,想把这份报告撕成碎片,但他发现自己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喉咙里像是被灌满了滚烫的沙子,每一个音节都被死死堵住。
事实。
冰冷、残酷、不容置疑的事实,就摆在他的面前。
继续执行“向心合围”,除了让那串冰冷的伤亡数字不断攀升,不会有任何结果。
他痛苦地闭上了眼睛。
脑海中,那张被他寄予厚望的、象征着荣耀与胜利的作战地图,此刻已经变成了一个巨大的、血红色的蜂巢。
而他,那个自诩为“扫荡专家”的田中义一,就是那个愚蠢地、主动地、把脑袋伸进蜂巢里的人。
他不是在围剿猛虎。
他是在被无数只看不见的马蜂,蜇得遍体鳞伤,体无完肤。
他引以为傲的战术,他毕生所学的军事理论,被对方完全看透,并用一种他无法理解、也无法抵御的方式,狠狠地踩在了脚下,碾得粉碎。
“噗通。”
田中义一颓然地坐倒在身后的椅子上。那把结实的靠背椅发出一声痛苦的呻吟,仿佛也无法承受他身上那突然垮塌下来的重量。
那一瞬间,他仿佛苍老了十岁。
眼中的疯狂和怒火,潮水般退去,只剩下无边的疲惫和灰败。那挺得笔直的腰杆,也第一次,垮了下去。
整个指挥部,死一样的寂静。
所有参谋都低着头,不敢去看他们那位如同斗败公鸡般的将军。
许久。
田中义一缓缓地抬起手,无力地挥了挥。
他张了张嘴,嘶哑的、如同破旧风箱般的声音,从喉咙深处艰难地挤了出来。
那是他这一生中,最不想下达,却又不得不下达的命令。
“传传我命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