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未落音,炼钢车间的队伍已经涌进来,工装鞋底的煤灰在地面踩出深灰色脚印。
礼堂内的长椅发出“吱嘎”抗议,有人喊着“往里边挪挪”,搪瓷杯磕在椅背上的声音此起彼伏。
二楼的女工委区域,几个女工正把棉帽往椅背上挂,毛线辫子甩来甩去:“看见没?主席台多了张红桌子,肯定要发奖品!”
“嘘——胡厂长来了!”
不知谁喊了一声,原本嘈杂的礼堂突然静了半拍,只听见暖气片“咕嘟咕嘟”冒热气的声音。
但很快,交头接耳声又像潮水般涌来,混着礼堂顶棚漏下的几缕阳光,将寒冬的下午烘得暖融融的。
主席台的红绒布在夕阳下泛着陈旧的光泽,胡厂长的军绿色中山装熨得笔挺,领口别着的钢笔在灯光下偶尔反光。
他落座时,木椅发出轻微的呻吟,左右两边的副厂长和工会主席立刻调整坐姿,搪瓷缸在桌面上排成整齐的一列,缸沿的茶渍像是某种隐秘的勋章。
“同志们!”
胡厂长的声音透过麦克风传出,带着明显的电流杂音,“今天召集大家来,是为了总结过去,展望未来——我们钢铁厂,是社会主义建设的螺丝钉”
他的声音平稳得像车间里匀速转动的传送带,从“大炼钢铁的光辉历史”
讲到“计划经济的伟大成就”,最后绕到“食堂要注意节约用煤”。
后排的轧钢工老张率先打起了哈欠,棉帽檐遮住半张脸,头随着呼吸一点一点,像台老旧的冲压机。
周益民坐在中间区域,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军大衣纽扣,耳边的讲话声渐渐变成嗡嗡的背景音,眼前浮现出昨夜砖窑的月光——直到前排有人碰了碰他的胳膊,才发现自己的下巴差点磕到膝盖。
“.所以说,安全生产无小事,同志们要时刻绷紧这根弦!”胡厂长突然提高音量,惊得打瞌睡的人纷纷抬头,却见他又端起搪瓷杯,慢悠悠地呷了口茶。
台下响起稀稀拉拉的咳嗽声,有人偷偷交换眼神,小王在周益民耳边低语:“去年讲的都比这新鲜。”
就在这时,胡厂长猛地将茶杯顿在桌上,搪瓷碰撞的脆响刺破昏沉:“但!今年我们的成绩,足以让全厂骄傲!”
他的拳头重重砸在讲稿上,“年度生产任务,不仅100%完成,还超额23%!这是全体同志干出来的!”
话音未落,周益民率先鼓起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