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一页 全文阅读 下一章

第六章 陈子昂:文明断层处的悲歌(6)

他在心里问,没人答。天地间静得可怕,只有风刮过树叶的声音。那文明断层的疼,又一次把他裹住了,比牢里的铁链还紧。

第二天早上,狱卒开门的时候,发现他已经没气了。枯瘦的身子蜷在干草里,跟一截干木头似的。他怀里的铜制水甑碎了,碎片撒了一地,尖儿上还沾着点水渍——不知道是夜里疼得没力气,手一松摔碎的,还是他故意摔的。那碎裂的声音,好像还在牢里飘着,跟他没说完的话似的。

他死的时候才四十二岁。

后来呢?后来大唐慢慢从那文明的裂缝里爬出来了。

李白来了,带着一壶酒,唱着“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尽还复来”,把大唐的豪气唱到了天上去;

杜甫来了,背着个破包袱,叹着“安得广厦千万间,大庇天下寒士俱欢颜”,把大唐的疼装在了心里;

韩愈来了,捋着胡子,喊着“文以载道”,把陈子昂没说完的话接着说下去。

这些人的光,都能在登幽州台歌里找到根——那声“独怆然而涕下”,不是结束,是开始。

是陈子昂用自己的命,在黑暗里点了一根火柴,虽然他没等到火燎原的时候,这火苗终究是烧起来了。

杜甫后来写过一句诗:“终古立忠义,感遇有遗篇”,说的就是他;韩愈也说过:“国朝盛文章,子昂始高蹈”,说大唐的好文章,是从陈子昂开始的。连后来的白居易,搞“新乐府运动”,主张“文章合为时而著,歌诗合为事而作”,追根溯源,也是跟着陈子昂的脚步走。

现在你去幽州台,还能看见那堆残垣断壁,石碑上刻着他的登幽州台歌,来来往往的人都站在那儿读,读得声音洪亮。风还是那么野,吹着石碑上的字,像是在替他回应那些读诗的人。

现在读唐诗,读的是李白的狂、杜甫的沉、王维的淡,很少有人想起,最早在文明断层里喊出声的,是陈子昂。

就像我们抬头看见满天星星的时候,很少会想,最早点亮那颗星的人,曾在黑夜里冻得有多抖。

他一辈子没做成啥“大事”,没当过大官,没打过大胜仗,他用自己的悲怆,给大唐的精神找了条路。那条路,后来走满了人,走成了唐诗的河,走成了我们现在还在念的“天地之悠悠”。

你说,这算不算另一种“不朽”?

风又吹过幽州台,石缝里的野草又弹了起来,绿莹莹的,像在替他点头。

上一页 全文阅读 下一章
  • 今日热门
  • 本周排行
  • 阅排行
  • 年度排行
  • 最新更新
  • 新增小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