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值深秋,沪上的梧桐叶已染上大片金黄,凉风卷过弄堂,带起阵阵萧瑟。然而,“彩华绣坊”内却是一派热火朝天的景象,与窗外的清冷形成了鲜明对比。连日阴雨带来的湿气尚未完全散去,氤氲在空气中,与绣娘们指尖的温度、紧绷的绣架上的丝线光泽、还有那淡淡的浆糊和染料气味交织在一起,形成一种独特的、属于手艺人的沉静而又充满生命力的氛围。
贝贝坐在靠窗的位置,这是她成为正式绣娘后,凭借出色的手艺才争取到的好位置,秋日稀薄却明亮的阳光恰好能铺满她的绣架。她正全神贯注于手中一幅接近完成的荷塘清趣图。这是绣坊近期接的一单重要生意,主顾是沪上一位颇有声望的银行家夫人,点名要一幅新颖别致、不落俗套的绣画装饰新家的客厅。
针线在她纤巧却因常年劳作而略带薄茧的手指间穿梭,仿佛被赋予了生命。她用的是养母莫沈氏传授的、融合了江南水乡灵秀之气的“虚实乱针”绣法,辅以她自己琢磨出的色彩过渡技巧。丝线细如发丝,色彩却层次分明,深绿、浅碧、鹅黄、粉白在她手中和谐交融。荷叶的脉络仿佛能感受到阳光的穿透,水波的荡漾带着湿漉漉的质感,尤其是那几朵半开的莲瓣,娇嫩欲滴,仿佛下一秒就会有蜻蜓立上头。整幅绣品气韵生动,远非绣坊里常见的、虽工整却略显呆板的平针或套针作品可比。
“阿贝,你这手绝活,真是给咱们绣坊长脸了。”坐在她对面的张婶,是绣坊里为数不多对贝贝释放善意的老人,她一边眯着眼分着极细的金线,一边压低声音赞叹,“我瞧王师傅最近看你的眼神,可比刚来时和善了不少,虽说唉。”她欲言又止,摇了摇头。
贝贝抬起头,露出一抹浅淡而温润的笑容,这笑容冲淡了她眉宇间常带着的一丝挥之不去的忧色:“张婶您过奖了,我也是跟着老师傅们慢慢学,还有很多要请教的地方。”她语气谦和,心里却明镜似的。自己能这么快从备受排挤的学徒转为正式绣娘,并接触到这类利润丰厚的重要订单,全靠这手自成一格的刺绣技艺,以及那股不肯服输的韧劲。那半块温润的羊脂白玉佩,被她用一根结实的红绳系了,贴身戴着,冰凉的触感时刻提醒着她离乡背井的目的——筹钱为养父莫老憨治疗被恶霸打伤留下的沉疴,以及,或许在这繁华又复杂的沪上,能探寻到一丝关于亲生父母的渺茫线索。这念头如同暗夜中的萤火,微弱,却从未熄灭。
就在这时,绣坊的前厅传来一阵不大不小的喧哗,夹杂着掌柜钱先生那特有的、略显谄媚拔高的嗓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