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黄浦江的汽笛声撕破清晨的薄雾,沪上这座不夜城在短暂的沉寂后,再次苏醒,开始了它喧嚣而充满活力的一天。位于闸北的一处码头上,早已是人声鼎沸。苦力们喊着号子,扛着沉重的货包,在摇摇晃晃的跳板上来回穿梭。空气里弥漫着江水特有的腥气、汗臭以及货物散发的各种混杂味道。
贝贝,或者说,在沪上这片土地上,她只是绣坊小学徒“阿贝”,正费力地推着一辆独轮车,车上堆满了用油布包裹严实的绣品。这是绣坊要紧急送往江对面浦东一家洋行订制的样品,老板再三叮嘱不能延误。她身上那件半旧的蓝布印花褂子,早已被汗水浸透,紧贴在略显单薄的背脊上。额前的碎发被汗水黏在皮肤上,有些痒,她却无暇去拂开,双手紧紧握着车把,手背上青筋因用力而微微凸起。
离开江南水乡来到这大沪上已近两月,当初怀揣着为养父筹集医药费的急切,以及那半块玉佩可能带来的渺茫希望,她一头扎进了这十里洋场。现实却远比想象中冰冷坚硬。她不懂沪上繁复的规矩,带着水乡口音的官话也曾惹来嘲笑,找工作的过程屡屡碰壁。幸得老天爷赏了她一手在渔村练就的灵巧刺绣功夫,加上她肯吃苦、学得快,才最终在“锦云绣坊”找到了一份学徒工,包吃住,微薄的工钱她几乎全数寄回了江南。
推着这沉重的独轮车在码头上拥挤的人流与货堆间穿行,对贝贝而言仍是极大的挑战。她不像那些惯于此道的苦力,能轻松地掌控方向与平衡。她必须全神贯注,躲避着迎面而来的人,小心地上的坑洼。
“让让!快让让!撞到不负责啊!”一个粗嘎的嗓音在后面响起。
贝贝下意识地想往旁边避让,却忘了控制独轮车的重心。车头一歪,一个轮子陷进了路面的一个小坑里,整辆车猛地倾斜。贝贝惊呼一声,用尽全身力气想稳住,但车上包裹的重量超出了她的控制范围。
“哗啦——”一声,油布包裹散落开来,里面精心包装的绣品盒子滚了一地,有几个盒子甚至摔开了,露出了里面流光溢彩的绣片——一幅是栩栩如生的孔雀开屏,另一幅是意境悠远的江南烟雨图。丝线在昏暗的码头光线下,依然折射出夺目的光彩。
“哎呀!我的绣品!”贝贝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也顾不得车子了,慌忙蹲下去捡拾。这些可是老板的命根子,要是弄脏弄坏了,她这几个月的工钱恐怕都赔不起。
“喂!小娘皮!你怎么推车的?挡着大爷的路了!”那个粗嘎声音的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