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的、缺了角的破旧木柜前,打开,从最底层取出一件半新的、月白色底子绣着淡紫色兰花的旗袍。这是她最好的一件衣服,是母亲用当年最后一块好料子,在她十六岁生日时亲手为她做的。
她把旗袍轻轻抚平,挂在一旁的竹竿上。
然后,她转向床上昏睡的母亲,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坚定:
“娘,您好好休息。明天明天我去齐家。”
窗外,贫民窟的傍晚喧嚣而压抑,孩子的哭闹声,大人的呵斥声,锅碗瓢盆的碰撞声,交织成一片生存的沉重交响。而在这间小小的窝棚里,只有少女微不可闻的、带着决绝的呼吸声,和病榻上妇人压抑的、断断续续的咳嗽声。
弄堂深处,彩云绣坊的工间里,灯火一直亮到深夜。
人都走光了,只剩下贝贝还坐在她靠窗的位置上。金姐派给她的那件蔷薇绣片,铺叶底的活儿才做了一小半。细小的绣花针在昏黄的灯下闪着微光,穿梭不停。
她的手指已经被针扎了好几下,渗出血珠,她也只是放在嘴里吮一下,便继续。她需要这种身体上的疼痛和极度专注的劳作,来压制心底那翻腾不休的惊涛骇浪。
莫家。贝贝。
这两个词像魔咒一样缠绕着她。
她不知道自己的未来会走向何方,更不知道,就在同一片上海的夜色下,另一个与她有着一模一样容颜的女孩,已经为了生存,迈出了走向命运转折点的第一步。
夜很深了,窗外偶尔传来几声野猫的叫声,更添寂静。
贝贝终于停下针,揉了揉酸涩胀痛的眼睛。她看着绷架上那初具形态的蔷薇枝叶,在灯下泛着丝质柔润的光泽。
她轻轻吁出一口气,白色的雾气在微凉的夜空中一闪即逝。
然后,她极轻极轻地,用几乎只有自己能听到的声音,喃喃低语:
“莫家贝贝”
声音落在空寂的工间里,没有任何回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