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水乡的晨雾尚未完全散去,湿润的青石板路反射着熹微的晨光。阿贝将最后一筐鲜鱼从吱呀作响的乌篷船上搬下,动作熟练利落,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被她用略显粗糙的手背随意抹去。十六年的渔家生活,在她身上刻下了坚韧与劳作的印记,却也赋予了她一种不同于沪上闺秀的、野草般的蓬勃生命力。
“阿贝,歇歇吧,喝碗热粥。”莫老憨的妻子,如今的莫家婶子,端着一只粗陶碗走来,看着养女忙碌的身影,眼中满是慈爱,却也藏着一丝难以察觉的复杂。当年码头边那个襁褓中的女婴,如今已出落得亭亭玉立,虽布衣荆钗,难掩眉宇间的灵秀之气。那半块被她小心翼翼珍藏起来的玉佩,时时提醒着他们,阿贝的出身绝非寻常。
“哎,就来,娘。”阿贝展颜一笑,那笑容如同穿透乌云的阳光,明亮而温暖。她接过碗,就在码头边的石阶上坐下,小口喝着温热稀薄的米粥。目光却不自觉地投向停泊在不远处、与他们家破旧小船形成鲜明对比的几艘崭新画舫。那是镇上孙乡绅家的船,据说孙家小姐今日要去县里参加什么“雅集”。
“听说孙小姐又要去吟诗作画了,真是好命。”旁边一个同样在歇息的渔家少女语气羡慕。
另一个快嘴的接话道:“可不是嘛!人家那是天上的云彩,咱们就是河底的淤泥。听说今天连县尊大人家的公子都会去呢!”
阿贝默默听着,眼神有瞬间的恍惚。吟诗?作画?这些词汇对她而言,遥远得如同另一个世界。她所熟悉的,是何时下网能捕到最多的鱼,是哪种水草下可能藏着肥美的河蟹,是如何辨认天气变化以免遭遇风雨。她的手,能稳稳地摇橹撒网,能灵巧地修补渔网,却从未握过那纤细的毛笔。
她下意识地摸了摸藏在胸口衣衫下那硬硬的触感——那是用油布仔细包裹着的半块玉佩。养父母告诉她,这是她亲生父母留下的唯一信物。她的亲生父母会是怎样的人?他们为何将她遗弃?每当夜深人静,这些问题便会悄然浮上心头。
“阿贝,发什么呆呢?快吃,吃完把这筐鱼送到镇上的‘望江楼’去,掌柜的说今天有贵客,要挑最新鲜的。”莫老憨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绪。
“好嘞,爹。”阿贝三两口喝完粥,利落地起身,挑起那筐活蹦乱跳的鲜鱼,脚步轻快地向镇上走去。那条通往镇子的路,她走了无数遍,闭着眼睛都不会错。
与此同时,千里之外的沪上。
位于公共租界边缘的一处狭窄弄堂里,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