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色里,只有零星几户窗纸透着昏黄,今儿却不一样——家家户户的灯都亮着,像撒在黑夜里的一把星子,连村西头那间废弃的磨坊,窗棂里都透出微光。
“这是咋了?”周益民放慢车速,军靴在刹车上轻踩了两下。
摩托车的“突突”声刚弱下去,就听见一阵模糊的人声,顺着风从晒谷场的方向飘过来。
他抬头望去,只见晒谷场那边亮得扎眼,比谁家的灯都盛,像是堆了团燃烧的火。
好奇心像只小爪子,在他心里挠得发痒。
车斗里的红糖纸包还在轻轻晃,可他攥着车把的手却转了个方向——回家的路就在左边,他却拧着油门,径直往晒谷场开去。
车轮碾过村口的碎石子,发出“哗啦”的轻响,惊得墙根下的老狗“汪”地叫了一声,又缩回窝里。
离晒谷场越近,人声就越清晰。等到了场边的土坡上,周益民才看清——往日空旷得能跑开三辆马车的晒谷场,今晚竟坐满了人。
黑压压的脑袋攒动着,每个人身上都裹着厚厚的棉袄,棉帽的绒球在灯光下轻轻晃,把原本宽敞的场地挤得满满当当,连场边的草垛上都坐了几个半大孩子。
一盏马灯悬在竹竿顶,把周围照得亮堂堂的,灯芯“噼啪”爆着火星,在地上投下大片晃动的光斑。
周益民把摩托车停在土坡下,刚解下头盔,就听见场中央传来老支书的大嗓门,透过铁皮喇叭扩出来,带着点电流的“滋滋”声:“今年的小麦收成比去年多了三成,扣除种子和化肥”
老支书顿了顿,抬头看了看天色,马灯的光映着他满是皱纹的脸,他清了清嗓子,提高了音量:“时间也不早了,咱就不啰嗦了,今年每家每户能分到一百三十块!”
“啥?”前排的三叔公猛地抬起头,手里的旱烟杆“啪嗒”掉在地上,烟锅在冻硬的泥地上磕出个小坑。
他怀疑自己听错了,揉了揉耳朵,又往前凑了凑,棉袄的下摆蹭到了前面的草垛。
二婶怀里的孩子被这突如其来的寂静吓了一跳,“哇”地哭出声,可她根本顾不上哄,只是瞪大了眼睛看着老支书,嘴里喃喃着:“一百三一百三”
去年这个时候,每家只分到六十二块,她还跟当家的念叨,够给娃扯身新布,再买两斤糖就见底了,没想到今年竟翻了一倍还多。
人群像是被投进了颗炸雷,瞬间炸开了锅。
“我的老天爷!这是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