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丛野蒿,枯黑的茎秆紧紧挨着石碑,像是在守护着什么。
坟地周围栽着一圈老柏树,树干粗糙得像老爷子手上的皮肤,枝丫向四周伸展着,挡住了不少寒风,树下积着厚厚的松针,踩上去“沙沙”作响。
远处的田埂上,几堆玉米秸秆垛得像小山,在晨光里泛着浅黄的光,偶尔有几只麻雀落在上面,叽叽喳喳地啄着草籽。
“到了。”老爷子放下纸钱,先蹲下身拔掉坟头的枯草,手指冻得发红也不在意。
周益民赶紧上前帮忙,祖孙俩三两下就把三座坟头收拾得干干净净。
奶奶解开竹篮,把馒头、整鸡一一摆在石板上,又倒了三杯米酒,酒液在粗瓷碗里晃出细碎的涟漪。
“祖宗在上,不肖子孙给您磕头了。”老爷子点燃三炷香,烟圈在他眼前慢悠悠地飘。
他往地上一跪,膝盖压得枯草“咔嚓”响,“今年家里顺顺当当,益民在外面也出息了,听说在城里当官,管着不少事呢”
他顿了顿,声音低了些,却透着股藏不住的自豪,“村里人都说,咱老周家出了个有出息的,这都是您老在天上保佑着。”
周益民跟着跪下时,膝盖碰到冻硬的土地,冰凉的寒意顺着裤腿往上窜。
他看着爷爷花白的头发在风里抖,听着那些带着泥土气的祷告,忽然明白,在爷爷心里,自己在钢铁厂当上了科长,大概就和“大官”没两样了。
“虽说城里不让搞这些,可咱农村人不信那个。”奶奶也跪下来,往火堆里添了几张纸钱,火苗“腾”地窜起来,映得她满脸皱纹都软了。
“您老接着保佑,明年让益民更出息,最好就赶紧娶个老婆,让咱周家的日子越过越红火。”
纸钱在火里蜷成黑蝴蝶,灰烬被风吹得四散飘。老爷子磕了三个头,额头在地上沾了点土也不擦,又把剩下的香分了两支给周益民:“你也拜拜,祖宗看着呢。”
周益民握着香,看着袅袅升起的青烟,想起小时候跟着爷爷来祭祖的情形。
那时候爷爷也是这样,一边烧纸一边念叨,盼着家里能出个“有本事”的。
他深深磕下去,额头贴着冰冷的土地,鼻尖萦绕着烟火和泥土的气息,心里说不清是啥滋味——既有对长辈的敬重,也有对这份传统的复杂认同。
祭完祖往回走时,竹篮里的祭品少了一半,剩下的要带回家分给孩子们“吃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