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彦与林岁安抵达扬州时,正值初夏。运河两岸垂柳浓绿,市井喧嚣,画舫如织,虽不及鼎盛时期,但底蕴犹在,恢复的速度远超他们去过的任何地方。
扬州知府姓赵,年近五旬,是个典型的守成之官,对漕运、盐政的积弊心知肚明,却碍于各方势力盘根错节,无力也无心大刀阔斧,只求任内不出大乱子。
对于这位因“能干”而被派来的年轻通判,他表面客气,内心却存着几分观望甚至隐隐的排斥。
韩彦心知肚明,并不急于立威,而是按照官场礼节拜会上峰、同僚后,便一头扎进了堆积如山的漕运文书和盐课账册之中。他带来的核心班底只有寥寥数人,在偌大的扬州府衙显得势单力薄。
情况比预想的更糟。漕粮征收迟缓,运丁(漕运兵丁、民夫)怨声载道,运河水道部分淤塞,沿途关卡勒索成风。
盐政更是黑洞重重,官盐滞销,私盐猖獗,盐课(盐税)连年亏空,盐商与官吏勾结,利益链条铁板一块。
韩彦并未被吓倒。他采取了“由外而内,由易到难”的策略:
他换上便服,带着亲随,亲自走访漕运码头,与运丁、船工同吃同行,听他们倒苦水,记录下河道险段、关卡陋规的第一手资料。他甚至登上漕船,体验押运之苦,数日不归官署。
他凭借在安吉练就的理账能力,夜以继日地核查近三年的盐课账目,寻找漏洞和异常往来。这工作枯燥且极易打草惊蛇,他做得极其隐秘。
他对府衙内涉及漕运、盐政的属官胥吏,并不一概斥责,而是区别对待。对少数尚有良知、或因被排挤而不得志的,他暗中观察,偶尔询问些不痛不痒的问题,试图寻找可能的突破口。
连日操劳,他回到通判府邸时,常是夜深人静,眉宇间带着难以掩饰的疲惫。
林岁安同样没有闲着。她深知自己官方身份特殊,不宜直接干涉政务,但她有自己的方式和舞台:
她以“搜集江南药方、精进医术”为由,持着韩老夫人的玉牌,拜访了几位扬州本地的名医和杏林世家。
她不摆官眷架子,谈论医术时言之有物,对药材的见解往往令人惊叹,很快便赢得了他们的尊重。
通过他们,她了解到更多扬州民间的真实情况,尤其是底层百姓因漕运役、盐价高昂而承受的苦楚。
她频繁出入扬州的药市、码头货栈,仔细询问各类药材、山货的行情、来源和销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