利地拿起角落里仅剩的两三块小煤块,又掺了些劣质的煤渣,熟练地引燃了小泥炉。微弱的火苗跳跃起来,努力地舔舐着冰冷的罐底,昏黄的光映着她年轻却已显露出坚韧线条的侧脸,驱散了一小圈屋内的寒意。
林婉仪望着女儿单薄却挺直的背影,心中百感交集,像是被浸透了醋汁的棉絮堵塞着,又酸又胀。生活的磨难过早地剥夺了女儿的娇憨与无忧,却残忍地赋予了她远超年龄的懂事、担当以及那份令她心疼的、小心翼翼的掩饰。她默默地将那床略厚实些的、打了好几个补丁的被子拿出来,准备晚上一定给女儿盖上,自己盖那床薄的。
瓦罐里的水渐渐发出轻微的嘶响,莹莹小心地将甘草和枇杷叶掰开投入水中。一股带着清苦味的药香慢慢弥漫开来,给这清贫冰冷的小屋增添了一丝生机。
她看着那跳跃的火苗,思绪却不由自主地飘远了。齐啸云的身影、他低沉的话语、他递过信封时指尖不经意触碰到她手背的微温还有那个叫莫贝的姑娘,像一团火,明亮、泼辣,带着她几乎已经陌生的鲜活生命力这一切,都像投入死水中的石子,在她沉寂的心湖里漾开了圈圈涟漪。但很快,现实冰冷的触角又将这涟漪抚平。她摸了摸内袋里那厚实的信封,那里面的票证或许能让他们这个冬天好过许多,可随之而来的,是一种难以言喻的沉重和不安。齐家的恩情是她们母女活下去的倚仗,却也像无形的绳索,提醒着她们与过往那个显赫门庭最后的一点联系,以及如今云泥之别的地位。
“药气熏着眼睛了?”林婉仪注意到女儿怔忪的神情和微微发红的眼角。
莹猛地回神,掩饰地揉了揉眼:“嗯,有点。”
药熬好了,她先倒了一碗,小心地端给母亲。林婉仪接过碗,温热透过粗瓷碗壁传来,暖意似乎能稍稍渗入冰冷的指尖。她小口地喝着,那带着微甘的苦涩药液滑过干涩疼痛的喉咙,确实舒缓了不少。
“你也喝一碗。”林婉仪道。
“我没事,就一点风寒气,扛一扛就过去了。”莹莹摇摇头,将剩下的药汤仔细倒入一个洗净的旧瓷壶里,又用厚厚的旧布层层包好,仔细系上,这样可以保温久一些。“娘,我去给沈先生送药。”
“路上小心,天黑了,早点回来。”林婉仪不放心地叮嘱。
“知道了。”莹莹提着温热的瓷壶,再次踏入门外凛冽的寒风中。
天色已彻底暗沉下来,暮色像一块巨大的、肮脏的灰布,笼罩着闸北错综复杂的棚户区。